空轨

十八

“今晚八时左右，我市第六人民医院外发生窨井爆炸事件，初步判断为附近居民区三名幼童燃放炮竹所致，爆炸引发的气浪造成附近多家店铺和车辆受损，事故造成两名幼童重伤，十余名路人被炸裂的杂物波及，幸运的是伤情并不严重。”

“疑似因爆炸事故，致使医院内部有人误触警报，爆炸及警报造成医院大面积混乱。”

“这是我市近年来发生的最严重的一起公共安全事故，多人在混乱中受伤。”

“事故发生后，警方已封锁现场，目前尚未能确认受伤人员情况。本台记者将在现场关注事件进展，为您带来最新报道。”

赵医生麻木的坐在办公室里，天边已经微微发亮，医院外守满了警察、记者和围观的人群，电视上不停滚动播放的都是关于医院发生的这起事故。只要能召回的医护人员全部都回来待命，也就不差他一个了。

那个造成一切混乱的元凶还在手术室。

洪少秋找了人陪赵医生，说了些送他离开的话，具体是什么他也没记住，事实上他整个人都是混乱的，集中不起一点精神。

忽然，大厅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，这一整晚的惊吓，对于所有人都是煎熬，突然听到这哭声，大部分人都慌了神。

赵医生循声走出办公室，从楼上看下去。

“儿子呢，我儿子呢？”

头上还缠着纱布的老太太哭喊的惨烈，似乎是因为受了惊吓，挣扎的比平日都要厉害，几个护士按都按不住。

这一幕，似曾相识。

望着老人家伤心欲绝的样子，再环顾四周，广播响彻医院起安抚人心，医生和护士忙碌穿梭，有不少人不愿回到病房，神色难掩惊恐，地上散落了不少鞋子、纸张等杂物，散乱歪倒的桌椅，还有一盆盆栽估计是在混乱中被人推翻，泥土撒了一地，被踩的一片狼藉。

每个人的脸上，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心有余悸。

赵医生内心深处不可抑制的涌上愤怒和惊恐交错的情绪，他忘不了混乱奔逃的人群，忘不了跌倒被人踩踏痛苦哀嚎的人，他亲眼目睹了一场枪战，他看着有人在他面前中枪倒下。

“告诉洪少秋，我不离开，让他来告诉我，这到底怎么一回事。”

这是他工作的地方，一家再普通不过的医院，一个救死扶伤的地方，为何一夜间陌生的让他害怕。

那句，赵医生谢谢你，究竟是什么意思

洪队接到队员的回报，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，多少让他有点能摸清赵医生的脾气，一而再，再而三的发生这样的事情，正常人都受不了。

“还有，赵医生说那个人如果醒了，他想见见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不太清楚，洪队，这不符合规定吧。”

“赵启平是在现场的人之一，或许他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。局里有周局坐镇，我们只管这里，你们看好人，一旦清醒，立马审问。”

事故发生后的二十个小时里，赵医生都呆在办公室不吃不喝不闭眼，无论什么人来说，他都不吭声。直到夜幕又一次降临，洪队通知他去病房。

他终于清楚的看清了那人的样子，低眉顺目藏在帽子眼镜后的怂样，满脸血汗遮住眉眼的伪装，这个人，在他身边徘徊了许久，终于真正见了面。

洪队和几名队员站在赵医生身边，见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床上的人看，一时间搞不清情况，也都没敢吭气。

倒是那人，见赵医生进来，竟然还笑的出来：“你好。”

“我不相信你是她的儿子。”

没头没尾的一句话，那人也愣了一下，随后又笑出来：“我的确不是，不如你猜猜，他儿子会是谁呢。”

“别玩花样。”洪队紧皱眉头低斥。

“洪少秋你最好别这样，她儿子的死，和你们也脱不了干系。”

洪队心头一跳，隐约有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出来，他还没来得及问，赵医生已经开了口：“我猜不出来，你告诉我。”

“赵医生，他儿子可还持刀袭击过你呢，别说这么快就不记得了，为了掩盖他们的关系不被你们查出来，我费了不少心思。”

那个人叫马一品，30年前因为杀人被判入狱，刚刚刑满释放，现在还不明白的是，为什么失败后，那么毅然的就自杀。

平平呢，我的平平呢？

病房外面，老太太挣扎哭喊，病房里，他真正的儿子假扮护士，准备杀了米小冉。老太太患有严重的疾病，口齿并不清晰，一直以来，她真正喊的是品品。

“你明白了吧，马一品行动不成功，如果那个时候他被捕，牵连了我，那他的母亲，才是不能活了。”

那个时候在病房外发生的一切，是这个人要马一品眼睁睁的看着：你母亲在我手里，你准备怎么办呢？

为了保护母亲，别无选择，当着这个人的面，从楼上跳了下去。

不论米小冉死不死，马一品都活不了。

即使老太太谁都不记得了，她也在那一刻有所感应，母子连心，她奋力挣扎，可是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发病，甚至嫌她吵闹的烦人。

洪队觉得赵医生有点站不住了，伸手从背后托了他一把，赵医生深吸口气问：“那老太太头上的伤，也不是意外了？”

“我总得有个理由留在这个医院是吧。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。”

赵医生眼睛都红了：“你真的炸了医院？”

“赵医生，没那么麻烦，找三个小孩子，逗逗他们就能办到，而我，只需要在医院里制造一点烟雾，按个警报就行。”

赵医生咬紧牙关：“我最后问你一句，你那句谢谢，是什么意思。”

那人笑笑：“洪少秋的人，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过去的，是你，为我开的路，不记得了吗。”

唯一可以进出病房的，只有指定的医护人员，作为主治医师，洪少秋的队员最熟悉就是他。他冲在前面，那个人躲在他背后，脸又看不清楚，所有人都以为是赵医生带人来有急事，他们离病房门口越近，那个人的胜算就越高。而当他反应过来，让队员都躲开的时候，队员因为他还挡在前面，犹豫了一下。

“我本来是想拿你当人质的，那样的话也许结果就不同了。”

赵医生一声低吼，扑上去就要打人，洪队在身后一把搂住他的腰，想把他拉了回来，没想到他力气大的惊人，另外几个人也赶忙上去帮忙。

结果赵医生按住了，洪队自己上去一把拉住衣领把人从床上提起来。

“你疯了！你知不知道昨晚有多少人受伤，那两个孩子现在都不知道能不能活！还有你的同事！你怎么下得去手！”

“洪少秋，你进国安多少年了。”那人很平静，“你是有高薪还是高职位？你一年能有多少天陪陪家人，告诉他们你做的工作有多危险，你拯救过多少人。你没有，你不能，我们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冲在最前面的人，你看看我们得到什么。”

“不满意你可以滚啊！”

“我们拼死拼活，流血流汗，舍弃了那么多，可是事情永远不会完结。你看看外面，几个孩子往窨井里扔炮仗，按个火警，结果是什么，是你根本控制不了的局面。那么简单，就可以那么惨烈。我曾经和你一样，用尽全部心思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，可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，我们无能为力。我厌倦了，你问我怎么下得去手，我告诉你，我没感觉。杀人比救人容易很多。”

洪队深深吸口气，把他放回床上：“那你就等着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。”

“洪少秋，我真想等等看，等到你也坚持不了的那一天。”

“我们不是同类人。”

安排人接手接下来的工作，洪队准备送赵医生离开，后者甩开还拉着他的队员，冷冷的看着床上的人：“你觉得把别人的性命捏在手里才痛快是不是，你别忘了，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，不会任你宰割，米小冉不会，她活了下来；那老太太也不会，你不是想拿我做人质吗，我躲的开，是因为我认出了这个。”

赵医生抬手轻点自己的脖子：“她在米小冉病房外面打你的时候，在你脖子上留下的伤。”

天网恢恢，疏而不漏